说来也巧,人生走着走着,竟真走成了一个圆。
年轻时迷过一阵西画。记得那时最爱看颜料挤在调色盘上的模样,鲜亮亮的,像是把整个春天都收在了掌心。可惜少年心性未定,画笔终究搁下了。教我启蒙的余辉老师,如今已是鉴定界的大家,《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这样的国宝都要经他的眼。
说来惭愧,是我辜负了那段缘分。这一别,就是几十年。
退休后偶然走进老年大学书画系,做起了辅导员的工作,每当走进各班画室,满室的宣纸香扑面而来,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我原打算只做个安静的看客,在角落里听听笔墨的故事就好。
直到遇见新上任的书画系主任梁逢源老师。都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我们书画系倒是等来了梁老师。他示范时极从容,手腕轻轻一转,毛笔便在纸上活了起来。浓墨淡彩间,山石有了风骨,兰草添了清韵。最难得的是他那份气定神闲,此时的画室里常常静得只听见笔锋与宣纸的私语,那沙沙声里,仿佛时光都慢了下来。看着看着,我心里那根沉睡的弦,忽然被拨动了。
于是重新拿起笔。从最基础的执笔开始,墨在宣纸上晕开时,竟像是故人重逢。这一年多,跟着梁老师从兰竹学到山水,渐渐明白国画里藏着的不是技巧,是心境。有时他为我的习作添上几笔,那画便活了:枯枝顿时有了精神,远山忽然生了云气。
前些日子听说,余辉老师见了梁老师的画,细细品后说了两个字:“正脉。”这话说得淡,分量却重。想来艺术的传承就是这样,不在名头声响,而在这一脉相承的气息里。
如今我们这些白发学子,还在笔墨间耕耘。梁老师常说:“画品即人品。”在这方寸宣纸间,我们描绘的,何尝不是自己对生命的理解?时光会老,画里的春秋不会;笔墨会旧,纸上的山河长存。
这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能遇上引路的明灯,是岁月予我最好的馈赠。且让我们继续在这艺术的田野上,慢慢走,慢慢画。
(书画系 陆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