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2日(周三)，这最特别的一堂课是常州老年大学文史系董静老师带领着我们这群银发学生们，去探秘常州博物馆海昏侯的特展夺历史文化妙之旅，大汉灿烂，一候可窥。让我顿悟海昏侯的真谛!西汉的金子!真正让我们看到了跨越来自两千年历史的金色相逢。那铜臭与书香的交织。

　　董老师曾在《资治通鉴》课堂中给我们讲述过刘贺其人，颇为传奇。他是汉武帝之孙、昌邑哀王刘髆之子，皇室血统，这是一个身世传奇的王公，第一代海昏侯刘贺，由王而帝，由帝而民，由民而候，跌宕起伏，世所罕见的人生。也是中国历史上经此跌宕起伏者，仅此一例。

　　当董老师领着我们这群银发学生，缓缓步入常州博物馆的大门。7月2日上午9点的阳光毒得很，晒得人头皮发烫。常州老年大学文史系的学生们，有的手牵手、有的扶着腰，排成一列不甚整齐的队伍，像一串干瘪的枣子，被穿堂风推着向前移动。

　　海昏侯特展的入口处，立着一块巨大的展板，上面印着刘贺那张复原的面孔。这位只做了二十七天的废帝，此刻正用他那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我们。董老师用手指推了推近视镜，开始讲解这西汉贵族的生平。我站在人群边缘，耳朵里灌进断断续续的词句：“荒淫无道”，“金饼”，“简牍”……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回荡，与其他观赏者们私下讨论的声音混作一谈。

　　玻璃展柜里的金器闪着冷光。董老师正在讲解出土的青铜器，说到一件错金银铜当卢时，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我凑过去，看到玻璃柜里躺着一个马面饰件，金银丝镶嵌出繁复的纹样。

　　“这件文物，”董老师又用手指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近视镜，“证明了西汉时期手工艺水平已经……”马蹄金、麟趾金、金饼，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两千年前的黄金，如今依然黄得刺眼。我凑近看一块金饼上的铭文，鼻子几乎贴到玻璃上。后面的人突然嗤笑一声：“这刘贺，死了还带这么多钱，真是死性不改。”周围几个人跟着笑起来。董老师继续讲解出土简牍的文献价值。

　　转过一个拐角，展厅忽然暗了下来。中央的独立展柜里，躺着几枚简牍。它们黑黢黢的，与方才的金光灿烂形成鲜明对比。我弯腰细看，竹简上的墨迹早已褪色，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的轮廓，导览牌上说，这是《论语》的残篇。

　　“有意思。”站在我旁边的游客突然开口，“金子保存得那么好，书却烂得差不多了。”

　　我愣了一下，想起家里书架上那些发黄的书本。退休后，我总喜欢去旧书店淘些便宜的老书。那些书页脆得厉害，翻动时得格外小心，稍不留神就会碎裂。而存在银行里的退休金，数字却始终清晰明了。

　　展厅深处复原了海昏侯墓的发掘场景。投影仪在墙面上投出墓室的轮廓，游客们走来走去拍着视频。

　　我的注意力却被旁边展柜里的五铢钱吸引。成千上万的铜钱堆成小山，锈蚀的绿色在射灯下显得格外刺目。标签上写着“约两百万枚”。一位游客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旁，他说他退休前是银行职员。“按现在的行情，”他压低声音说，“这些钱币要是保存完好的，能值……”他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空调的冷风顺着后颈往下爬，胃里泛起酸水。这些铜钱曾经能买多少粮食、多少布匹?能养活多少户人家?现在它们只是一堆文物，一堆标着价格的展品。而那位带着巨额财富下葬的海昏侯，终究也化为一片黄土。

　　最后一个展厅里，播放着考古发掘的纪录片。同学们坐在长椅上休息。

　　“看完了有什么感想?”一位在家休息的同学电话来问。

　　我望着屏幕上闪过的金器、玉器，还有残破的简牍，突然想起年轻时读过的一句诗：“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我在想，”我拧开水杯盖，“刘贺要是知道两千年后，人们最关心的不是他的生平事迹，而是他墓里挖出了多少金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同学哈哈大笑，手机免提的笑声在展厅里来得格外突兀。几个游客扭头看我。

　　我非常尴尬地追向董老师，师生们正在看墙壁上的结语，海昏侯墓园的惊世发现，让我们透过这些闪耀的良金美玉，庄重的青铜器和博大的儒学经典，细品工艺之巧，静聆历史之音，体会先祖的智慧，领略大汉的风范，感受中华文明的悠远灿烂。在场的我们非常感谢董老师的精彩讲解，我们银发学生受益匪浅。

　　当师生们走出常州博物馆时，夏天正午的太阳是熔金烈日，像一鼎倾翻的炼金炉，将整座城市浇铸成滚烫的青铜器，连影子都被烤得蜷缩成焦黑的蜡泪。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我落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博物馆灰白色的外墙。在那里面，我们今天的金色相逢，那铜臭与书香永远纠缠在一起，就像我们这些老人心里，挥之不去的对金钱的渴望和对知识的向往。

　　时间如白驹过隙，岁月如大浪淘沙。

　　一望两千年，汉风今犹在。

　　公交车来了，我摸出老年卡，听到“滴”的一声响。这声音与两千年前的铜钱落地声，本质上并无不同。

　　(文史语言系 易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