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这是阿卡贝拉?”一位声乐系同学听了我文史语言系吟诵展示后,惊讶地对我说。“异曲同工,西方的‘阿卡贝拉’起源于‘教堂风格’,而中华吟诵起源于‘学堂风格’,是三千年来中国式的读书法。”我笑着回答道。
阿卡贝拉即无伴奏人声合唱,音译自意大利文“A Cappella”,起源于中世纪欧洲教堂音乐。它仅依赖人声完成演唱,不使用任何乐器伴奏,通过多声部人声模拟和声、低音、甚至打击乐效果。它风靡欧美,一场音乐会如果缺少阿卡贝拉,那是不完美的。
5月21日我们经典诗词普通话吟诵班在学校春季展示,吟诵了从诗经、楚辞、乐府,到唐诗、宋词、元曲20首作品。步入现场,22位同学人淡如菊、茶香袅袅、汉袂飘飘,聚集在没有乐器伴奏的2号楼门厅,让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庄严的期待。当《诗经•关雎》的音韵从不同声部次第漾开,吟者和听众都瞬间理解何为“大音希声”!在人声构筑的和声穹顶下,每个字都成了会呼吸的精灵。
这是古代“弦歌不辍”的传承,南朝《文心雕龙》记载“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今日的合唱式吟诵恰似对此的现代诠释。接着,领诵者起调“蒹葭苍苍”,男声部以低八度应和,女声则以泛音作衬,竟然重现了《乐记》中"清浊相济"的声韵美学,陶醉了满堂。
《小雅•鹿鸣》的"呦呦"之声破开寂静,女声部用齿尖轻叩"食野之苹"的"苹"字,模拟草叶被啃食的窸窣,形成最精妙的听觉隐喻、重现天籁。而《五绝•春晓》的演绎颠覆了传统,同学们分别以古汉语拟音、现代普通话和吴方言吟诵,当"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三声叠唱时,听众能清晰辨出汉代舌根音、当代舌尖音与江南吴侬软语的不同质感。
《鹊桥仙》的吟诵一波三折,当吟到“金风玉露”四字时,吟者的颤音染上泪光。《将进酒》的豪迈诗句展开时,音域跌荡、时空错位,恰似黄河浪涛的层层叠涌。《七碗茶歌》旷达张扬。反复吟哦《江南》的“鱼戏莲叶间”,又形成时空交错的“叶”声浪。这或许正是吟诵最本真的状态,同学们都是诗河中的一滴水,每个人分别在声波荡漾中遇见自己的倒影。
最感人的是《楚辞•湘夫人》的复调叙事实验,从“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开篇三声部重唱:又飘渺中传来“袅袅兮秋风”,用持续低吟表现“沅有芷兮澧有兰”的缠绵,完整地塑造湘君、湘夫人隔空对话的戏剧性。
同学们还排练过孤篇压全唐《春江花月夜》的吟诵,用气息控制营造出"江流宛转绕芳甸"的韵律感,女高音声部模拟月华倾泻的透明音色,男低音则化作暗涌的江涛。在"不知乘月几人归"的尾韵处,声部渐次收束,余音在寂静中盘旋,恰似张若虚笔下那个永恒的春夜。
文史语言系的魏平、王文倩主任全程参加,鼓励同学们传承诗词和吟诵双国粹,最后和大家一起吟诵《七律•山园小梅》。
在学习中华吟诵当随时代的途中,我等尚还要努力探索、与时俱进。就这次参加展示活动,比如:《鹿鸣》中可否模仿鹿鸣;酌量恢复中古音、方言入吟诵,因为方言是一个地域的胎记,有助于历史文化溯源;再吟诵浸入情景剧表演,如去年文史语言系排演的《二子乘舟》,取材《诗经》惜无吟诵;再如设计模仿对唱、轮唱、多声部重唱。上述仅个见。
无声器之响,有天地之心。当阿卡贝拉遇见中华诗词吟诵,不仅复活了“徒歌”这古老传统,更创造了当代人理解古典的新感官通道,成为数字时代的我们重新触摸诗心的媒介。无伴奏合唱式吟诵,是对汉字音韵的深度开发,凸显了汉语本身的音乐性,这种返璞归真的演绎,正是我们对传统文化最本真的致敬。
(文史语言系 蒋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