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幢房子,很有些年头了,近十年来都空置着,我叫它老屋。它第一层是三间,第二层在楼梯间后面留了个大阳台。因为二层上面是水泥平顶,为解决裂口漏雨问题,之后又加盖了一层。
房子是八六年修的,瓦工是松滋王家桥的一班师傅。当初做楼房的很少,掌线师傅连楼梯踏步都不会装,装了拆,拆了又装,和我一起研究鼓捣了大半天,才装好了第一级。楼梯间外墙要粉刷石,也没有师傅会做,不得已,请了外地的雷师傅来帮忙。雷师傅镶几颗金牙,忽见金光一闪,就听他开口说道:老板要作这么高级的工艺,这可是要利市的。为此,额外敲了我两包新华烟。
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徒工,好像是叫杨兴吧,分外可爱,我儿子很喜欢他。那时我儿子才五岁,瓦工休息时,看他拖着根甘蔗走来,师傅们逗他拦着他朝他要,他弯弯绕绕地躲过很多人,单单拖到杨兴面前只给杨兴吃。杨兴接过甘蔗,剔了皮又给我儿子。孩子间的友谊天真纯洁,美丽明凈若朝霞,惹得师傅们啧啧称赞。
还有个瓦工吹牛,说别人给他介绍的对象是个暴牙齿,他不同意,他母亲却舍不得,不准他推辞。他说:妈呀!例要不得地,例大地暴牙齿,弄进来是要吃人的。一段话幽默风趣,一口纯正的松滋腔!
我们作的是包工,讲定工钱七百八十块,我们供食宿。虽说是包工,但他七八个拿刀子的师傅只派了一个小工,很多和灰搬砖的杂活都由我的弟弟妹妹们帮忙完成。作饭由则我母亲负责。那时没有什么钱买菜,连粮油都不多,十几个人的饭菜,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出来的。我的屋场低于门口的公路一米多,为了把屋场填高一点,父亲很早起床,每天要从南干渠挑二三十担士帮我填屋场,然后回他自己那边吃早饭,再去干田里的农活。这种劳作在房子开工前就开始了,房子做好后还持续了半年,直到把屋场填得方正高爽。
八二年女儿不到三岁,儿子满周岁后我们就分家单过了。可这座房子仍然是凝聚了一大家子人的汗水浇铸的。房屋落成后,巍然挺立,气宇轩昂,吸引了不少羡慕仰望的目光,俨然一座地标性建筑物。
在这座房子里我们生活了三十年。女儿卫校毕业、找工作、出嫁。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成家直到一五年我们去常州带孙子。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变成了温馨的回忆。
而今差不多四十年了,它像一个佝偻落寞的老人,瑟缩着贪恋春日的暖阳。看着它,心里空落落的。我很愧疚,我想告诉它:除了岁月风霜的摧残,我也辜负了它。自十年前去了常州后,我们每年只春节期间回来打理一下。人,经不起冷落。人住的房子,又何尝不是呢?
三年前父亲辞世,现在母亲也有些迷糊了。她眼神空洞茫然,一阵阵地发呆。才说过的话,过会儿又说一遍。耳朵也聋得厉害,昨天她大声地问我:这把菜苔是谁给的?我打雷似的告诉她:是您早上拿来的。过一会儿又问:这哪儿来的菜苔?前几天还说,谁谁谁给了她 1000 块钱,谁谁谁给了她三块钱。我大声地纠正说:不是三块,是三百块。她好久好久都用不解、责备的眼光看着我,笃定地说:哪有这么多呢! 是三块。
我今年留下来照顾母亲,也想为老屋作点什么!它是我的庇护所。凝聚了我一辈子的心血。也曾经是我的荣耀。它不再那么伟岸亮丽了。当然,还有数不清的理由。
自来水管漏水如下雨,请了水电工全部重装,换成热融的 PPR 水管。两扇房门的门框坏了,门关不上,请木工换了新的。窗户处砌在墙体里的木砖腐朽了,合页从上面脱落,窗扇摔得稀烂,干脆敲掉换成不锈钢的。正屋山墙和附属屋屋面的交界线长期漏雨,我买了八米长的铝皮,钉上去作了封闭,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屋后面的鱼池分隔墙倒了,请人重新做好,粉刷一新,可以在上面走人了。鱼池漏水,尝试了贴、堵、喷三种方法补漏,希望漏得慢一点,多积点水,养一池荷花。
鱼池南边的空地长满了锯齿草,不下雨了我会把它开垦出来,栽三十棵辣椒苗,二十棵茄子苗,顺院墙栽半架豇豆,半架黄瓜。空心菜也是要栽的,苋菜籽也是要撒的。还有空地的话,栽两窝西瓜或甜瓜吧。
开春了,每天早上还没起床,就听“咯咯哒,咯咯哒”地叫。屋后面的庆风养了十几只鸡,那是母鸡刚下了蛋,在那儿兴奋地张扬着。昨天在抖音上看到买鸡苗的,等忙过这阵,我就买十只来养在后面。我盘算好,一定要有几只会打鸣的公鸡,天亮时好听那令“天下白”的“雄鸡一唱”。
前几年屋后栽的一棵柿子树,刚挂果,就被蛀虫蛀死了。我想再栽一棵,不消几年,就会挂一树鲜红,在秋阳下摇曳。让孩子们双眼放光、垂涎欲滴。
人和树一样,也是有根的!而我根植于这里,我依恋着这块热土,我爱我的老屋!它承载着太多的情感,是我避风的港湾,是我栖息的窝。愿它和它周围的一切永远美好、平安、祥和!
我,爱我的老屋!
(文史语言系 龚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