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舌尖上的故乡

　　在各色餐馆、酒店遍布大街小巷，四季时蔬丰富多样，外卖高度发达的今天，春节大操大办的城市家庭几乎已经看不到了。但是，在内陆的广大农村，节前的忙碌、节日里餐桌远超平日的丰盛，依然是过年的特色之一。

　　每次嫂子诱惑我们回乡过年的招牌说辞都是：“鸡子、蒸肉、老鳖、鱼、黄鳝、虾子和野菜苔……都给你们准备好了，都是我们自己种的、喂的、去野湖里抓的，你们在城里看都看不到的。”在乡村里待了一辈子，鲜少进城的嫂子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无法想象就算深山里的野味也能够在两三天之内摆上城市的餐桌，完全不顾大家的劝阻，固执地年年腌鱼、腌肉、腌鸡鸭……腌所有可以腌的荤腥，灌香肠、炸肉圆、打糍粑与年糕……做出的半成品堆满半间厨房，连着厨房的小天井则堆满时蔬，挂满腌货，风一吹，淡淡的肉香便满屋乱窜，温润地慰籍着远归客的嗅觉与味蕾。每当此时，先生就会对我说：“以前姆妈在的时候也会弄很多，她做的鳝鱼羹你忘不了吧?”随着他的呢喃，婆婆便温婉地坐在大灶明亮的灶火中递给我一个小巧的瓦罐，说：“快吃!”我环顾四周，想着一瓦罐有点多，分一点给别人。婆婆拿出个碗说：“吃不了倒这里，下午吃，不要想着他们，你没来时他们老吃。”那晶莹透亮、鲜香扑鼻、飘着纤细的鸡蛋丝、葱花、香油花和条条鳝鱼丝的鳝鱼羹，在入口的刹那就激活了味蕾，从此跟先生的故乡和家人同在。

　　婆婆走后，嫂子们自然就成为了家里的女掌门，年年都会把在外乡的平辈、晚辈们能叫回来多少叫多少，家里一到过年，常常几十口人住满了相邻两座三层楼还不够，还得去200米外的弟弟家借宿。

　　虽说人丁兴旺在农村很有面子，但三、五十口人吃饭真是个浩大的工程，换做我连想都不敢想，但大嫂、二嫂像两个女变形金刚，每天都能把几十口人照顾得服服帖帖，我们两个弟媳妇最多帮着收捡一下碗筷，如果有洗碗的企图，嫂子一准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嘴里嚷着：“放下放下，我还要你跑几千里回来洗碗咯。”后来我发现除了收捡碗筷可以得到准许，其他任何帮忙的企图都是添乱，于是也就乐享其成了。人的惰性有时候也是惯出来的。

　　春节的饭桌上通常是著名的沔阳三蒸挑大梁。沔阳三蒸是将上好的米粉配以盐、酱油、大蒜、生姜等佐料，与时蔬、畜禽、水产拌合，上锅蒸制即可。蒸熟后的菜肴粉香扑鼻、鲜嫩软糯、原汁原味、食而不腻、老少咸宜，非常符合现代人的饮食健康理念。鸡鸭鱼肉、根块叶筋，在沔阳人眼里什么都可以蒸。大嫂的饭烧得远近闻名，工作、生活在武汉周边的亲友过年赶回去很多是奔着大嫂家的饭菜去的。

　　每到开饭时，就听得大嫂响亮的大嗓门不停地号令三军：“……摆桌子，三桌、三桌，坐不下的自己找地方坐。”“拿碗筷拿碗筷，怎么没有一点眼力见哩?”“哎呀!您坐着就可以了，没有人要您帮忙，帮忙的人成堆，轮不到您。”当一盆盆沔阳三蒸带着香气出现在餐桌上，总是一哄而上，十几双筷子直插最新上来的菜盆，往往瞬间就留下一个空盆。其中藕炖排骨、蒸野菜苔、蒸鳝鱼最抢手，有动作慢的或贪心的，还会端着碗跑到隔壁桌去看看，或是顺势从别人碗里捞一块出来，往往激起哄声几句。此时，大嫂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坐在一边非常满足的问：“好不好吃啊?”得到一片好吃的符合声时，就笑得更满足了。今年大嫂11岁的孙子由宁波回来过年，小家伙阳光、帅气、有眼力见，常会哄得大嫂眉开眼笑，他经常在大嫂明知故问“好不好吃”的节骨眼上，挑着一块菜说：“这还用问吗?谁不知道此味人间排第一!”闻听此言，大嫂顿时就疲劳全消，搂着一顿我的乖乖、我的儿了。有时还顺势脑补一下：“是不是妈妈教你说的呀?”引得嘘声一片。

　　走得最急的日子都是美好的日子，很快，这一个龙年春节假期就要过去了，大家都纷纷准备回程事宜了。每当这个时候，两个嫂子总是搬出成堆的腌货、干货、时蔬，让大家捎带回程。我每年都再三强调我不喜欢吃肉，就喜欢时蔬、土鸡、糍粑和腌鱼等，但每回每回，哪怕没回去，最终成堆的肉圆、肉糕还是会随着我点的菜一起来到我家里，把故乡的年味延长、再延长，直到伴着三月江南的烟雨一起氤氲舌尖，潜入记忆和心田，随着食香,忙碌和延颈遥望的亲人不时闪现.....

　　（运动健身系 温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