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老家过年，从初一开始，天天忙着拜年。昨天，终于落屋了，我邀了桃哥来，边喝酒边问他近况。聊着聊着，我就急了，给他一顿训。

　　桃哥,今年 78 岁，第一眼看过去，整个人似乎比以前矮了一截。他上穿一件褐色棉袄，袖子上破了一个小洞，露出很显眼的白色的丝棉。 衣襟上的污渍放着油光。黝黑的脸上贴着两块松驰的肌肉，下眼皮也浮肿着。

　　桃哥年轻的时候也有几分威武：他养一匹骡子，制一挂马车，自嘲为“车夫”，专给人拉货。马车空载时，他将骡子驾了辕，人站在马车上，手里拉着缰绳，口里一声声地喊着：“驾，驾”，风一样的飞过去。那时机动车少，桃哥又仁义肯帮人，生意很好，轻轻松松就能挣个几十块。可有一桩，他好打牌，又常输，输起来没有节制，挣到钱后，牌友们便前呼后拥，不出三五天，必定在牌桌上输个精光。后来经人介绍，他到江陵作了上门女婿，并育有一女。九年后由于夫妻感情破裂，他赶着马车又回到了公安老家，寄住在他妹夫的破旧老屋中，再也没有回去过。就这样一人一骡一车，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他的骡子老了，马车坏了，加上机动运输车也越来越多，“车夫”干不下去了。他丢下马车，卖了骡子， 前些年种几亩水田，还给瓦匠挑砖提灰，给村里修桥补路，挣几个钱就去喝酒打牌，生活得也算消遥自在。可这几年日渐衰老，打工没人要了，仅靠每个月 130 元的养老金和 80 元的独生子女补贴金生活。

　　我质问他为什么不去办五保和低保。他说他的户口不在公安，在江陵的谢家垸，不知道怎么办。我一听就急了：不知道怎么办你就不办的?为别人的事你可以跑断腿，自己的事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你怎么生活?以前攒的钱还有吗?他告诉我：没攒到钱，现在倒欠了朋友的 240 元。我又急：你累死累活弄几个钱就去打牌，输光了你也就消停了。可消停了你就去办五保或低保呀，你天天在忙什么?你呀!我看你今后怎么办。

　　我很清楚他沦落到今天，除了他打牌赌博的恶习外，也有部分原因应归于他的疏财仗义，舍己为人。帮别人做事时一心一意，认真负责。为自己作事则没头没脑，潦草塞责。别人找他帮忙，他丢下自己的事就跑。找他借钱，他会掏出自己仅有的钱借出去，然后自己再到处去别人借。找他拉点东西，有时候根本就不收钱。整个一村人，还有江陵松滋的，好多人都得到过他的不计报酬的帮助。我又气又怜：快 80 岁的人了，前些年把妺夫的老屋住垮了，又寄居到弟弟家中，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又快食不果腹了，还在若无其事的瞎 混。我暗下决心：哪怕求爹爹，告奶奶，也要帮他解决生活问题。

　　第二天我又约桃哥来吃早饭，他照样喝了两杯白云边十五年陈酿，又在天南地北的瞎吹：某主任是我朋友，一个电话打过去马上就会过来。某朋友的弟兄在派出所，办这事就是小菜一碟。我则以桃哥的名义草拟一份请求救助的申请，到米积台打印好。又咨询了本村的雷书记，他告诉我：迁到本村来是可以，但必须是迁入具有本村户籍的家庭中，就是说要有农户接受。并建议我们先找谢家垸村委会看看。

　　我骑摩托车载着桃哥到了江陵谢家垸村部。桃哥和罗书记很熟，递了根烟，说了基本情况，又介绍说我是他兄弟一样的朋友。我将申请书递过去，作了简单的说明。罗书记很客气，略看了下申请书，掏出硬中华反敬给我们，说道：他是我村村民，在我们这边生活多年，但因为他育有子女，办五保是不可能的，考虑他的实际情况，我们来为他办个低保，不过还要等一等，到 6.1 号才能上报申请。这时候一个年轻小伙子走进来，罗书记说是谢村长，并指示谢村长就此事作好信息比对，随后掏出记事本，记下了桃哥电话号码。又说道：放心吧，到时候通知你。桃哥掏出两包黄鹤楼奇景烟递给谢村长，谢村长不收，桃哥放在了办公桌上。我也真诚的表达了谢意。

　　我们告别书记村长，骑上摩托车，也不挂五档，慢悠悠地往回走。水泥路笔直宽阔，一渠碧水清彻见底。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最高气温升到了 24 度，少量的油菜花迫不及待星星点点的开着，春天的气息更浓了。哦!明天就是“雨水”，今天是正月初九!

　　(文史语言系 龚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