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十岁那年,我们搬到了这所小区,恍惚间十几年过去了。小区已是满目苍翠,儿子也已风华正茂。
记得刚来那会,小区的花草树木看上去都是那么弱不禁风,十几年过去,现已枝繁叶茂,花团锦簇了。对于树木我知之甚少,惟道旁那几棵青丝般的垂柳,被先人后人反复吟诵,想不认识也难。还有就是那叶子又粗又硬的枇杷树了,每当夏季,树上结满了黄灿灿的果实,惹得大人孩子在树下尽情拍打,直至装得满满一筐枇杷,才兴尽而归。那树也仿佛从不恼,任你踢任你打,年年报以满树芳华。树木无疑是坚强的,伟岸的。
然而最让我喜欢的还是这小区的那些花儿,一年中花朵像赴一场盟约似的,纷纷前来。常州人的早春是由一枝梅花唤醒的,梅花恰是江南的一味幽香,是初春的前调,亦是文人墨客笔下永恒的主题。初春时节,也是茶花盛开的时候,一朵朵红红艳艳,开得那叫没遮没拦,微风吹过,花枝颤动,总感觉像邀宠献媚似的。与之相反的是粉嫩到不忍触碰的海棠,不知何时起已静静地挂在枝头。据说海棠有很多品种,而我认识的仅仅两种。一种是花儿紧贴树干的贴梗海棠,另一种是倒挂金钟般的叫垂丝海棠。晚上散步时,见路灯下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恰似一群交头接耳的小姑娘。不禁想起川端康成说:“凌晨四点看到海棠花未眠。”及至五、六月份,一楼人家院墙的木篱笆外便爬满了粉嫩粉嫩的蔷薇,花朵娇小迷人,香气四溢,不禁让人想起李清照笔下“含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调皮少女。到了夏天,整个小区最惹眼的便是那火红火红的石榴花了,花朵细细密密,满挂枝头,远看像一个个小喇叭。初秋时节,连空气都是香香甜甜的,亭亭如盖的桂花树上开满了金黄色的小花朵,此时脑海中会想起郁达夫的《迟桂花》,满觉陇的桂花今年该不会迟到了吧?更有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总是赶着趟来装点着我们的园子。
这些花儿中,最让我喜爱的当是那玉兰了。早春二月,人们尚未褪去寒衣,光秃秃的树干上,没有一片树叶,那脆生生的花骨朵便已峭立枝头,让人顿生怜爱之意,生怕这娇嫩的花蕾经受不住早春的寒气。然而几场春雨过后,这花儿便呼剌剌开满枝头,一树粉的,一树白的,粉的宛如娇羞的新娘,嫣然百媚;那白的似娴静的少妇,温婉贞静。在初春料峭的寒风里,它们盛开的如此决绝与凛冽,然而不过一二周光景,便凋零殆尽,飘落了一地的花瓣雨。每每经过,都会驻足凝望,萦绕眼前的是席慕容那首著名的诗《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也许,错过了花期,那该是寂寂年华里一种心碎的黯然,任心绪怎样的婉转,却已是沧海桑田。
当开到荼蘼花事了时,一年便又不知不觉溜走了。早在几百年前我们的大师曹雪芹先生就借林黛玉之口发出灵魂拷问:“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看着飘零的花瓣有人感叹有人落寞。我却忽然想起赵州禅师的一句偈语:“吃茶去!”这里不妨换做“看花去!”禅茶一味、拈花微笑。
(文史语言系 范永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