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下乡已经第四个年头,手上脚上老茧变得厚而发黄,黑黑的颈脖掩盖住了学生的稚嫩,只有文绉绉的话语,还透露出我曾经的城市身份。
“秋收秋种”之后很快就是冬天,本该闲暇的季节,此时给一项大工程替代啦。为解决全县农作物的旱涝保收,县委决定开挖一条从尧塘到夏溪的大河。
夏溪已属外县,那里的百姓顾全大局,奉献出大片良田,用于兴修水利,感动得全县劳力纷纷涌上了河堤,热火朝天的平地开河场景,声闻于天。
队长带了生产队八名精锐,带足了食粮,被安置到夏溪河边,一位退休教师家中。
几年来我参加过丹金漕河的疏浚,庄店河的百日大战,在渔业大队开挖鱼塘的评比中,在县电台的摄影机下,日挑土九方,仍然输给了挑十方土的强手,不过一经广播报道,我也成为全县闻名的“劳模”啦。
七十年代,老师们并不吃香,有点类似“蝙蝠”,在农人眼中仍属“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可交往的一类人。
不过我们的这位房东却是另类,屋前屋后有土便种上当令蔬菜,三排二天井里种满了四时轮开的花卉。
我们搭的地铺在二排屋里,地上铺满秋收下来的新稻草,松软又清香,头排变成伙房与餐厅。
上面规定,二排房以后不许“河工”涉足。
事实是,每天十多个小时重压下来,大家都累得精疲力尽,我们根本无心去关注別人的生活啦。
随着河底的出现,坡度越来越陡,挑着重担,艰辛地登上高耸的河岸,绝非易事,人人已在拼尽全力,克服地心那股巨大的吸引力,用“挣扎”俩字形容,一点不为过,我明知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仍浑身酸疼得开始怀疑人生。
这天收工时,队长叫住我,说陪他去房东那里吃顿晚饭。
跨过小小天井,便是房东居住的小屋,屋内整齐而清洁,老先生说,是闺女趁工厂休息给整理的……
我狼吞虎咽地吃掉二碗饭,半只鸡,房东看了咪咪微笑,一个劲的鼓励我多吃一点。
饭饱菜足之后,我发现一只老式箱柜上镶嵌着一块花玻璃,上面一句诗很有意思,天开朗月千年镜,日照名花五色云。在我琢磨诗的涵意时,老先生叫唤了一声,
“瑶琴,端盆洗脸水来。”
只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端着热水娉婷而至。
我让队长先洗,然后草草抹了下脸,那位女孩,又窈窕地端来一盆烫水,队长说,“小施,这次你先洗。”
得此殊荣,真让我受宠若惊,我与姑娘四目相对时,觉得有点别扭。
其实,此时能有一盆热水烫烫脚,简直比过大年都舒服。
回二排住地后,其他社员都已经鼾声此起彼伏,队长低声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饭很香,鸡肉很鲜,汤很下饭,队长轻轻摇下头说,
“那丫头怎么样。”
“没有感觉。”
我有点吃惊,原来陪吃饭是假,相亲才是本义。
队长把老先生托付爱女终身的意思直捷了当对我讲了,我也以得征询父母的意思搪塞了过去。
五天后,我们征服了夏溪河,带着无限遐思,回到了第二故乡。
五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知青早已回城成家立业,走过的路,可以回忆;相遇的人,不会忘记;有缘的朋友,更要珍惜;如烟的往事尽管随风而逝去,模糊了,人格却就此造就了。
(文史语言系 施中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