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是人们还在极端的艰难困苦中跋涉的年月，这一年不知是什么原因，竟诞生了一部很有影响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其中穿插着阿米尔与古兰丹姆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并为赞美这个爱情谱写了一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主题歌。这首主题歌甫一问世，就因其贴合人性的歌词和优美的旋律受到国人的喜爱。

　　等我能有眼福和耳福欣赏到它已是15年之后了。那时的我在海军的一艘军舰上服役，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与涌谷浪尖相伴。记不清是荷花盛开的季节还是丹桂飘香的季节了，总之那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军舰前甲板上两个吊装鱼雷的吊车之间拉起了银幕，“冰山上的来客”几个大字显示在银幕上，水兵们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银幕上的画面，直到出现一个“完”字，才把眼睛使劲地眨了几下。看完电影回到舱室后的年轻人，别的好像没有记住，只记住这样一句台词：“阿米尔，冲!”班长对着小李来了这么一句，小张又对着小王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舱室里的人都很兴奋。就在大家嘻嘻哈哈说笑的时候，我在旁边小声地哼起了影片的主题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由于是刚看过电影，词和曲子自然是一点也不熟的，哼的调子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但舱室里却因此静了下来，然后也有几个“花儿”“花儿”的跟着哼。大概实在是哼得太难听了，平时像兄长一样的班长叫大家停，然后转身对我说：“小陈，你把这个歌好好学学，学会了教大家。”

　　任务领受了，却没有学的歌谱，更没法找能教歌的老师。

　　大概过了半个月，我们的军舰到上海执行任务，停靠在扬子江码头。这里紧靠外滩，是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因为正好是星期天，舰上给大家放了一天假，我就利用这个机会去南京路等处闲逛。走进一家报刊杂志店浏览书刊，忽然看到一本杂志的封面上印着阿米尔和古兰丹姆的剧照，翻开一看，里面有《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词曲。我如获至宝，赶快掏钱将其买了下来。还没回到军舰，就坐在路边的一个花坛上学唱起来。

　　这首歌太难学了!虽然我在读初中时就已识谱，到军舰上后又经常教水兵们唱歌，但遇到这首歌还是让我有点为难，因为这首歌是新疆少数民族的风格，曲中有较多的升半音和较多的装饰音。装饰音还好说，就是这升半音总是把握不准。当时在路边没有学会，回到军舰后又练了好长时间才勉强学会，但音准与后来从广播里听到的对比有几个地方还有问题。

　　勉强学会之后我就在军舰的餐厅里教大家唱。大家学得很起劲，就是遇到有装饰音和升半音的地方总是唱不好。也不知教了多少遍，反正是用了三个晚上的，大家才基本会唱。

　　教会大家后，甲板上或舱室里经常就会飘起《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歌声，并且在这歌声里有时会响起“阿米尔，冲!”的声音。最爱唱和最爱说这句话的是信号班的老兵大刘。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心里常常想念远在河北老家的“古兰丹姆”，总之他有事没事就会哼这首曲子，并且哼完之后会把眼睛看着别人，然后叫一句“阿米尔，冲!”

　　过了三十多年，战友们相聚在当年服役过的海岛——大榭。一番斛筹交错之后，大家又想起了当年大刘唱《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样子，于是就有人问他：“你的古兰丹姆怎么不带来?”大刘抬起那张饱经沧桑已被酒精烧红了的老脸说：“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可是……可是……”大刘没有说下去。稳了稳情绪后，他扯起嘶哑的嗓子唱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歌子唱得断断续续的，并且跑调不是一点点，但大家还是把热烈的掌声送给了他。正好一个漂亮的服务员小姐走过来，我便学着他当年的样子，猛的大叫一声：“阿米尔，冲!”几个桌子的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又过了七八年，一帮大爷大妈相聚在常州老年大学民族声乐班的课堂。当年轻漂亮的谷老师弹起《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乐曲时，一个个银发青年们都兴奋起来，他们跟着老师的钢琴，一遍又一遍地引吭高歌，唱得是那么认真，那么深情专注，似乎满园的鲜花就在眼前绽放，又似乎一个美丽的古兰丹姆出现在眼前，英俊的阿米尔深情地看着她。

　　一个已经唱了60年的老歌，为什么还能让大家喜欢?为什么还能激发起大家的热情?歌词和旋律优美固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可能在大家的心里都开着一朵玫瑰，这朵玫瑰是用生命的泉水浇灌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有多少风吹雨打，她依然是红的。

　　(声乐戏曲系 陈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