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年前，有个叫沈从文的文学大师，写了篇小说叫《边城》。作者用神来之笔描绘了一个叫茶峒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这里山美，水美，人心美，人情美，风俗美，官府美，秩序美，让当时身处水深火热中的国人向往不已。或许他觉得这个桃花源太过完美了，于是就在小说的结尾让两个年轻人劳燕分飞，爱情嘎然中止。无数读音觉得太遗憾了，都在想象着他们的爱情会有什么结局。有的还尝试将小说续写下去，给两个年轻人的爱情一个说法。笔者按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来狗尾续貂一下，敬请行家批评指正

　　冬天的风越来越无力，碧溪岨的山山水水渐渐地朗润起来，不知名的小花在山坡上星星点点的蔓延。翠翠的心也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她不再像爷爷刚去世时那样丢魂落魄了，每天守着渡口，渡送着来往的行人。

　　陪伴她的杨总兵，翠翠让他回去了。杨总兵问她一个人住行不行，她说没关系，有阿黄呢，爷爷也会在天上保护她。话虽这样说，到了夜晚，她还是有点害怕。好在没过多久，她就慢慢地适应了。

　　门前的小菜园，原来都是爷爷打点的，现在爷爷走了，她就接过来管理。看着从泥土里冒出来的嫩嫩的韭菜芽，她心里充满了好奇：怎么会一天一个样呢?前天还是微黄的，今天就变绿了!

　　到了夜晚，她有时会坐到门前山岗的岩石上，对着星星或月亮，想些捉摸不定的心事。在这些心事中，有一个人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爷爷说那夜的歌子是他唱的，可他为什么不再唱了呢?那声音，那话语，真的叫人骨头都舒软，舒得像要飘起来一样。如今他去哪里了?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天他送酒葫芦到家里来，我如果好好陪陪，再跟他说说话，或许就能……偏偏当时有渡客来，我要接送客人过河，就把他冷在了一边……唉!唉……”想到这个人，翠翠心里很是懊悔。但有时她又反过来恨他：“既然你告诉爷爷，说我像观音，为什么不亲口对我说?为什么要独自远走他乡，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是不是你嘴上说得好听，实际心里还想着那个碾坊的吧?……”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翠翠都在这种矛盾中煎熬。

　　寒来暑往，春去春回，不知不觉四年过去了，翠翠的身材越发凹凸有致，苗条丰满，脸蛋也更加光滑水嫩，乘她渡船的渡客，没有一个不说她漂亮。尤其是一些赶着牛羊的汉子，一到船上，就把两个眼睛在她身上扫描，弄得她很不自在。

　　杨总兵到渡口来看过翠翠几次。有一次还来给她说媒，说有一个姓沈的秀才看上了她，秀才文章写得好，在方圆几百里都有名，家里还有多处店铺，问她是否同意。翠翠摇摇头说：“我也没有读过书，高攀不上。”杨总兵知道她不愿意，以后也就没再提这事。

　　这一天，渡口一下子来了几十个人，有背着包袱的，有拎着箱子的，有男，有女，还有儿童，一个个神色都很慌张。就听其中的一个人说：“没有日子过了，我们的家没了!”另一个人插嘴道：“小鬼子太坏了，见人就杀!”

　　翠翠听他们的口音都不是本地人，就问道：“你们从哪里来?什么小鬼子?”“姑娘，你还不知道啊?日本人打到我们家乡了，把我们的家园毁了，我们只能到处流浪。听说你们这里比较安全，我们就逃难过来了。”

　　“你们从哪里来?” “我们家离这里远了，已经在路上走了十几天了。”听了他们的话，翠翠的心紧张得发抖，她不知道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她长这么大，每天面对的都是青山绿水，看到的都是人与人相亲相爱，从来没有见过打家劫舍或杀人。

　　“这日本人怎么就这么坏呢?”翠翠在心里想。

　　等到把那一帮人渡到对岸之后，翠翠好像想起了什么，就跳上岸对那帮人说;“你们去找团总顺顺，他会帮助你们的。”人家问他顺顺是谁，怎么找，她就一一跟人家说明白。

　　第二天，翠翠正在渡船上看水里的鱼，忽然一匹黑马驮着一个人来到渡口。这个人到渡口后也不说话，也不下马，就在马背上爬着。翠翠觉得奇怪，就上前去推推这人。谁知手刚碰到这人的身体，这人就从马背上滑了下来，爬在地上一动不动。

　　翠翠吓了一跳，赶紧将这人的身体翻过来，见其眼睛紧闭，满脸血污。她用手在这人的鼻孔试了试，见还有呼吸，知道还活着，就大声呼喊：“喂，醒醒，醒醒啊!”叫了几遍，对方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这可怎么办?”翠翠犯了难。“得把他弄到我屋子里去!”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这人抱到船上，将马也牵到船上。到对岸后，他先将马拴在河边的大榆树上，再将那人背到自己屋里的床上。她用面盆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在那人的脸上轻轻擦拭。擦拭干净后，她觉得那人的眉眼很熟悉，于是她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面孔。这一看让她大吃一惊：原来是他，是那个一直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傩送!翠翠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她去倒了一碗温开水，然后用一只手托起他的头，一只手用小勺子把水往他的嘴里喂。喂了几口之后，傩送一阵咳嗽，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碧溪岨。”“你是谁?”“我是……我是……你不认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翠翠来到厨房，将早上已经烧好自己还没有吃的稀饭放在锅里热了一下，然后端到床边，用小勺子把稀饭一口一口地喂到他的嘴里。一大碗稀饭喂完之后，傩送似乎有了点力气，就挣扎着要坐起来。翠翠上前将他扶起，又拿了个靠背让他靠着。

　　“你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找郎中来给你看看?”翠翠问他。 “没哪里不舒服，不要找郎中看。刚才可能是饿昏了。”“怎么会饿昏的呢?你从哪里来呀?”“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路上遇到土匪，把我锁在一个黑屋子里关了两天，没给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我是从他们那里逃过来的。”“你到底从什么地方来?又怎么会遇到土匪的呢?”“唉，说来话长!”傩送叹了一口气，把话止住了。“你救了我的命，我要报答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是谁?你好好看看。”翠翠掀掉头巾，两眼逼视着傩送。傩送把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几遍，心里觉得好像是翠翠，但又不太像：“翠翠的个子没有这么高，皮肤也没有这么白，特别是她的身材没有这么丰满。如果说几年前的翠翠还是个青涩的杏子，眼前的这个人已像个成熟的水蜜桃了。” “你是……”  “不记得我啦?不记得就算!”  “你是翠……”听到“翠”字，翠翠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背过身去，肩膀不停地耸动，接着又转过身扑在床边抽泣。“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是翠翠吗?” 翠翠不回答，还是一个劲的抽泣，仿佛有无限的委屈。

　　她是该哭啊，这个人一走就是四年，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星星不知数过多少颗，月亮不知看过多少回，可他却是杳无音信，更没有一次回来看过她!她这一哭，把傩送的心都哭化了。他确认眼前真的是翠翠，就从床上下来，把翠翠搂在怀里，并不停地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边抚摸边安慰说：“好了，不哭了，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翠翠爬在傩送的肩膀上又抽泣了半天才止住。“翠翠，你爷爷呢?”“爷爷到天上去了。那年你离家出走之后，爷爷也走了。”“多好的老人啊!怎么就走了呢?”傩送叹息着。 “你这几年去哪里了?怎么一直都不回来?”  “翠翠，你坐好，听我慢慢跟你说。”

　　“我那年离家后到了湘西的怀化。开始是在那里做药材生意的。谁知有一次采购的药材在经过一个叫黑松岭的地方时被土匪打劫了，当时人也被土匪打伤，被扔在路边。幸亏后来有几个红军过来把我救了。我就跟他们到了红军的队伍里，之后就跟着红军为穷人打天下。这几年，我们转战在湖南、江西和贵州一带。打过好多胜仗，也打过好多败仗，生活非常艰苦。后来红军的主力部队经过长征到陕北去了，但我们那个部队还留在当地打游击。前年发生了卢沟桥事变，之后日本鬼子大举侵略中国，现在离这里大概100多里的地方也有日本鬼子了。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部队过去的任务是打国民党反动派，现在的任务就是打日本鬼子。” “怪不得昨天有一批逃难的人到渡口来，他们说到日本鬼子怎么怎么坏。”翠翠在傩送讲述自己经历的时候插了一句嘴。之后翠翠又问他：“你是怎么回来的呢?”“我这次回来是部队安排的，任务是要弄些粮食和药品到部队去。日本鬼子把老百姓的粮食都抢走了，我们部队也没有什么吃的了。”“那你回来时怎么又会遇到土匪的呢?”“我在经过一座村庄的时候，看到有一帮土匪在打家劫舍，其中有个土匪还在调戏妇女，便不忍心看下去，就拿起枪朝他们射击。终因寡不敌众，被他们抓住了。之后他们把我带到山上，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不给我饭吃，也不给我水喝。整整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的时候，那帮土匪又下山去抢劫了，家里没有多少人。正好有个小土匪到门口来，我就骗他说：‘喂，你想不想发财?’小土匪一听说发财就停下脚步问：‘哪里有财?’我告诉他自己知道一个大财主把黄金和珠宝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山洞里，让他把门打开，我带他去拿。小土匪不信，说我骗他。我说骗不骗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小土匪说，路上你跑了怎么办?我说你把我的手绑着不就行了吗?小土匪信以为真，就真的拿钥匙把门打开了，还拿了一根绳子，准备把我的手绑起来。我看机会来到，就一头将他撞到在地上，然后又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肋骨上。大概是肋骨被踢断了，他躺在地上竟没能爬起来。我赶快夺门而逃。正好门口不远处有一匹黑马，我就骑上马一路狂奔到了这个地方。后面有土匪骑马来追，但没能追上。因为几天没吃饭，骑马时又很累，所以一下子就饿昏了。幸亏被你救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谁要做你的救命恩人?也是菩萨保佑，让你脱离危险，又让我遇到了你。”

　　翠翠听完傩送的话，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忽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就问傩送：“你在外面成家了吧?嫂子是哪里人?”“我这几年，跟着队伍到处打仗，居无定所，哪里还能成家啊?再说，我的心早就被你占满了，哪里还会再爱上别人?”“真的吗?”“真的!”翠翠好感动，一下又扑到傩送的怀里，嘴里喃喃的说：“我也一直在等你!我们从今后不再分开了好吗?“好翠翠，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等我完成了任务，打败了日本鬼子之后，一定回来娶你!”翠翠知道傩送干的是大事，不便阻拦。她离开傩送的怀抱，看着傩送的眼睛，眼含热泪深情地说：“我会等你的!” 过了一会儿，翠翠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城里买点肉给你补补身子，顺便再告诉你阿爸，你回来了。”傩送说：“不用了。我的任务时间很紧，得马上去落实粮食和药品的事。阿爸那里我直接去找他，请他帮我完成任务。”“你现在就要走吗?”“是的，我马上就得走。我弄到粮食和药品之后，就直接叫人帮我一起运送到部队去了。我可能没有时间再来跟你告别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哦!”说完这些话，傩送就往门外走，到了河边的老榆树下，他解下马的缰绳，然后一跃就骑到了马上。

　　翠翠看到刚见面的傩送又要离开，心里翻江倒海，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淌。傩送心里也很难受，泪水也溢满了眼眶。他转过头去，擦了擦眼泪，然后一夹马背往茶峒小城的那条山坡小路走去。

　　马背上响起翠翠曾经听得飘起来的歌声：“翠竹青青溪水长，水上有个美姑娘，她的眼睛像星星，她的眉毛似月亮”;“小溪流水波连波，一波情比一波多。无论天涯是海角，阿妹永在我心窝”;“天上飘来五彩云，送给阿妹做衣裙” “翠竹青青溪水长，水上有个美姑娘，裙随着春风舞，醉了阿哥心和魂”……

　　(文史语言系 陈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