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可能不去缅怀往事,因为来时的路不可能回头。但是因为收到了李老师的约稿,他让我写一篇关于《人世间》的文章,我稍稍踌躇了一下,便想起了我的外婆,虽然她已经故去了三十多年,但是她的影像,总是隐约地留在我的脑里,被我心中的火焰的余光所映照着。
我的外婆出生在清朝一个世代书香的家庭,她的兄长们都在年幼时就进了学堂,我的外婆也憧憬着能去学校读书。可是,她却被她的父亲挡在了学校门外,因为她的父亲恪守着“女人无才便是德”的封建观念,奉行着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封建礼教,迫使我的外婆变成了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虽然我的外公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文人,在上海教着书还开办了学堂,并且还常常以出售自己的字画来养家,但这一切都不能减少外婆对自己不识字的哀伤心理,这在我还小的时候便已觉察到了。
那是一个夏日的晚上,我在她的身旁,依然听她重复着她厂里的故事。讲着讲着,她又脱口说出了那句口头语:“当年我要是识字的话,在单位里早就是领导了。”往日里每每听到这儿时,我都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取笑外婆是一个“官迷”,然而我对外婆的话又坚信不疑,因为外婆的聪明才智,早在日常生活中充分地展示出来了。记得我小时候的上海,还是七十年代初,那时的食品供应还是比较紧缺,可是每逢家里来了客人,外婆总能将有限的食材,变幻出一桌美味佳肴:她会灌制香肠,会做熏鱼,会腌制风鸡和腊肉,她独特的厨艺远近闻名。不仅于吃,外婆还会设计服装,有一年我去杭州给她买了一块真丝衣料,当时已是七十多岁的外婆,竟然戴上老花眼镜一针一线地缝制出了一件时尚的衬衣,当她美美地穿在身上时,众多的亲朋好友都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我曾经无比好奇地问过外婆:“您那些出类拔萃的手艺是跟谁学的?”她总是淡淡笑着说:“我先看看别人的,然后自己再琢磨琢磨就会了。”她风轻云淡的神情,在我以后的岁月里,始终像一缕暗香,缭绕在我周围……。所以那天晚上,当她再一次重复着“官迷”的话时,我没有再笑出声来,而是突然间感觉到,那是外婆从内心深处爆发出的对自己不通文墨的自卑和无奈,是她对自己因为文盲而无法在社会上施展才华的愤懑和冤屈,更是她对自己所出生的封建社会的控拆与呐喊!可是在一百多年前,像外婆这样没有受到过教育的女性是何其的多!那些女性的智慧就如同没有开采的矿藏,被深深地埋藏于她们的灵魂深处,始终无法见到天日,从而让她们失去了体现自我人生价值的机会,这些女性和我的外婆一样,都好像是那种小小的花,生来就寂莫在荒芜的小径。
那晚我和外婆依在她的窗前,窗外凉风习习,漫天的月光随着凉风一同吹了进来。月光如水,似乎正流淌在外婆那寂寞的皱纹里。
月光又继续流淌了三十多年,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格外清朗,可是,它再也不会低徊在外婆的窗前,而是悄悄地踱到了我的窗下,它装饰着我的窗,装饰了我的梦。
我怀惴着年少时的梦想,走进了老年大学,与众多的学员们一起,从这里起航,去向遥远的未来。
在我们的航程中,有很多的女学员让我感动,如我班的徐源忆,她一边开着公司一边到校上课,为了节省时间,她常常中午也不回家,有时就躺在教室的凳子上打个盹,紧接着再上下午的课。
这些女学员不但学习刻苦,在常州突发疫情的时候,她们也反应敏捷,积极主动地投身到抗疫前线。其中有一位民族声乐班的阿兰,她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但她不顾年老体弱,主动去社区当了一名一线小白。
这些老学员不但自己身先士卒,他们的子女及亲属也纷纷走上了一线岗位。我班熊德康在法院工作的女儿也去做了核酸检测员;我自己90后的女儿也第一时间报名去了一线,她告诉我,刚开始去的时候人手非常紧缺,她们每天需要工作12小时,经常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而且由于防护服太过憋闷,她们中有许多人都得了膀胱炎。我们心疼地问她:“累不累?”可她总是笑着说:“还好的,”并且在吃饭的时候还给我们展示了手中的盒饭,她说荤素搭配很有营养,而且每顿都是变换着花样,并且她还拍摄了许多爱心人士送来的食品:有水果、牛奶、酸奶、八宝粥等,她说:“有那么多爱心人士为我们做后勤,我们都得吃胖了几斤回来了。”
这场战疫,不仅有无数的小白小蓝们参与阻击,有无数的爱心人士做好后勤,更有许许多多的女医生女护士,战斗在了一线岗位,她们肩负重任,她们无怨无悔,她们是铿锵玫瑰……
新时代的铿锵玫瑰,与我外婆那个年代有着天壤之别。我的外婆因不通文墨而天法参与社会活动,从而使她像一朵寂寞小花,抱撼终生;可是现在,她的重外孙女却实现了她的夙愿,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毅然走向了抗疫一线。既使在二年前武汉发生疫情时,我的女儿在单位里也是第一个报名去了值勤岗,我女儿曾经自豪地说过:“如果现在是战火纷飞,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奔赴战场。”
如今这些新时代的女性们,她们所展示出来的风采,就好像是春落枝头,千花百卉竞明艳。
都说女人是花,但是花的开放,是它蓄积了自己的力量,使自己得到饱满,然后爆破!宛若阳光在清晨穿破了乌云,照耀在人间世里。
(文史语言系 尼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