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的《春蚕》，文笔当然是好，我还感觉作者经历过养蚕的全过程。他用细腻的笔，把养蚕人的心路历程，环境氛围，喜怒哀乐刻划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并与养蚕人同喜同愁同无奈。

　　我们华夏民族养蚕可以追溯五千多年历史。据说是黄帝的元妃叫嫘祖，首创种桑养蚕之法，抽丝编娟之术。当时，地球上别的民族还是树叶遮体，茅草御寒的时候，华夏民族的人们已经穿上了彩色的丝娟衣裳。因此嫘祖理所当然成为华夏之母，中华文明的始祖。后人都十分尊敬，奉为“蚕神”。

　　古时候农村养蚕的人家，把蚕房打扫拾掇干净，正式养蚕前，要有一个请“蚕神”的仪式(一般在谷雨前后)。祈望“蚕神”保护蚕宝宝在出生到结茧的过程中平平安安。形式虽有不同，仪式一定要有。自从把“蚕神”请到家以后，家里人的生活习惯就一反常态。走路轻手轻脚，说话小声小气。也不欢迎村子里的人和亲戚邻居来窜门聊天了。古代在谷雨前后，连城里，县里的衙门，皇差都有不成文的忌讳，尽可能不下乡骚扰百姓。以免冲撞“蚕神”。一直要到蚕宝宝上山结茧完成，直至送走“蚕神”，才能恢复正常。我记得去年写过一首小诗“谷雨”中有这样两句“皇差躅足茅扉屋，嫘祖桑蚕凝玉肌”。就是写的这个习俗。

　　蚕宝宝娇嫩，喜欢生活在幽静，恒温恒湿的环境。尤其在二眠以后，吃得多，长得快。日夜不停的吃，养蚕人也要日日夜夜服侍。还要老天爷帮忙，风调雨顺。如果刮大风，吹进蚕房，宝宝会“伤风”，一死一大片。如果连着下雨，更不得了。蚕的食物就是大问题。即使採了桑叶来，有一点水珠，蚕宝宝吃了拉肚子，死了以后还会传染。别的人家都要受害。这篇文章中村里荷花家就发生了蚕宝宝生病，死了一部份:“…‘大眠’快边，人们还看见那不声不响晦气色的丈夫根生倾弃了三‘蚕箪’在那小溪里。”就是指这件事。然后“这一件事，使得全村的妇人对于荷花家特别‘戒严’。她们特地避路，不从荷花的门前走。远远的看见了荷花或是她那不声不响丈夫的影儿就赶快躲开。……唯恐看了荷花他们一眼或是交谈半句话就传染了晦气来”

　　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书中的阿多在自家蚕房值夜班。窥视多日的荷花出现了。半夜里多多在打盹，“恰就听得蚕房的芦帘拍叉一声响，似乎还看见有人影一闪。阿多立刻跳起来，到外面一看，门是开着，月光下稻场上有一个人正走向溪边去。阿多飞也似跳出去，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已经把那人抓过来摔在地上。他断定了这是一个贼。‘多多头!打死我也不怨你，只求你不要说出来!’是荷花的声音，阿多听真了时不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月光下他又看见那扁得作怪的白脸儿上一对细圆的眼睛定定地看住了他。可是恐怖的意思那眼睛里也没有。阿多哼了一声，就问道:‘你偷什么?’‘我偷你们家宝宝!’‘放到哪里去了?’‘我扔到溪里去了!’阿多现在也变了脸色。他这才知道这女人的恶意是要冲刻他家的‘宝宝’。‘你真心毒呀!我们家和你们可没有冤仇!’‘没有么?有的，有的!我家自管蚕花不好，可并没害了谁，你们都是好的!你们怎么把我当作白老虎，远远地望见我就别转了脸?你们不把我当人看待!’那妇人说着就爬了起来，脸上的神气比什么都可怕。阿多瞅着那妇人好半晌，这才说道:‘我不打你，走你的罢!’阿多头也不回的跑回家去，……”

　　真佩服作者的大手笔，把荷花对阿多的感情放到这么特殊的环境中，做这么促狭的事情来描写。真是爱有多深恨有多深。要知道这件事情捅出来，闹不好要出人命的。起码两家结仇是解不开了。而后来阿宝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这个情结成为了两人心中永远的秘密。

　　看完《春蚕》，虽然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压迫下的广大农民叹息，也应该为压在更底层的女性用生命追求尊严和个性自由，冒死冲击层层罗网而闪烁的火花来喝彩。

　　罗罗嗦嗦的题外话，也算与大家交流看《春蚕》的心得吧。

　　(文史语言系 丁元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