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站在黄山天都峰迎客松下，观望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叫我后悔自己不是一名画家。我曾站在庐山五老峰上，仰望天空俯瞰大地，叫我后悔自己不是一名文学家。我曾站在武夷山顶看太阳日出霞光满天，叫我后悔自己不是一名摄影师。

　　今我游泰山又遇到这种窘态。其遍布崖壁历代篆刻遗迹，叫我后悔沒有学过历史。我知道这是中华历史的伟大奇迹，是中华民族辉煌的象征。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梦幻般的迷。

　　然而，泰山离我实在太远了，我的家在数千里之外的江南，多少回我梦游泰山;站在玉皇顶天街上，手摸花岗石刻，俯瞰巍峨的群山，这一天我终于来了。

　　在一个枫叶泛红的秋日，我来到了泰山脚下，一进景区就一步一吃惊，一步一回头，我总要问;“这是真的吗?”一般的“真像”、“真美”之类的词在这里已经苍白无力，因为这景我从沒见过，从没想过，就是在小说中，在电影上，在幻想时，在睡梦里也没出现过，现在突然摆在我眼前，我心跳，我眼热，我奇怪……

　　红门是攀蹬泰山的必由之路，两边都是卖东西的小贩。在台阶左边有个关公庙，院里有一棵大柏树，右边门出来就是进山大道。极目四望，那些大大小小尖耸的群峰，有的像二月间的春笋，有的像从容慢步的老人，有的像绿衣少女。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了这样的群山才叫天地。

　　远处己经有了朝霞，景物自远而近亮了起来，再看天边，太阳突地跳出地平线，整个天空忽然变红了……太阳己经高高升起。

　　道路两边，就有十几棵两抱之粗的苍松直通天穹，树干粗粗壮壮，溜光挺直，直到树梢尽头才伸出几根遒劲的枝，枝上挂着棘松针，走到松枝间太阳却寂然不动，我徘徊于树下，又斜倚在石头上，透过缝隙看着这红日绿松，此时，我只感到山的巍峨与松的伟岸。

　　我背起背包带好矿泉水，从山脚向中天门攀蹬，周围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霞光灿烂，那青色的松柏，黄色的槐树，潺潺的小溪构成了连绵不断的画卷，延伸到远方。走十米路蹬五个台阶，爬了一段就到了龙门。

　　这座古老的寺庙，笼罩在树荫下，像一幅在浮云上面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静肃穆。

　　在我身边艰难的攀蹬者，一个个累得大口喘气，我身边一对老年夫妇，手柱拐杖，互相鼓励，互相搀扶向上攀蹬。我引以为奇的问了老人家“七十六岁了，休息一会吧?”岁数大了要注意身体，

　　老人家说：“不累”。

　　走一程是山，再走一程还是山;一眼望去是树，再看还是树，只见一条条绿色的山脊，起起伏伏，一层一层黛绿，一片金黄，由近及远，一直伸到天边。直到目光的尽头，才现出一抹蓝天一一这蓝天倒成了这绿海的远岸。

　　经过二个小时的艰苦攀蹬，我们一行人来到了泰山十八盘，旧称“三天门”，“天门关”，海拨1460米，山于此为最危险路段，飞龙岩与翔风岭之间的低坳处，双峰夹峙，仿佛天门自开。我开始体验到十步一停的滋味，加上将近中午，我早己饥肠辘辘，只好停下来临时吃点零食。

　　台阶都是五六十度的坡度，双腿尤其是膝盖非常疼痛，前面的游人拄着拐杖，有的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艰难往上挪动，疼痛，麻木，抬腿，放腿，抬腿，放腿……我懊悔不迭，懊悔不该踏上这艰难的旅程，后来连懊悔的劲儿也沒了。

　　看到我前面的一对老人家，似乎心里上的疑惧得到了鼓舞，攀顶的决心战胜了体力的不支。

　　抬头仰望方块大的南天门，就在头顶越看越高，爬多少它就高多少，简直像儿时追月。我胡乱想着，衣裤被汗水浸透，喝口矿泉水，咬一咬牙，狠一狠心，跟在挑山工的后面，之字形的先从台阶的左侧起步，斜行向上蹬七，八级台阶，就到了台阶的右侧转身反方向斜行，一路拔高而行。还好，快接近南天门，就快到山顶了，最后我们终于到了玉皇顶。

　　向下看，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我巨人似的站在山顶，俯瞰山下侏儒似的人影。40里蹬山大道，在天门之下倒像一条单薄的软梯，被山风随便吹挂在绿树飞泉之上。

　　天街这个名字不知是那位仙人想出来的，云雾之中一条宽宽的青石路，路的右边是半人高的围墙，见不到底的万丈深渊，漂浮的白云与绿色的树木。路的左边是依山而起的楼阁，飞檐朱门，雕梁画栋。其实都是些普通人的商店，饭店游人就踏着雾进去购物休息。

　　卖糖果，卖煎饼，卖羊肉串的吆喝声，他们过着常人的生活，却颇有仙人的风姿。

　　泰山之巅并不像一般山峰尖峭锐利，顶上平缓开阔，最高为玉皇顶，玉皇顶海拔1545米，气势雄伟磅礴，享有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的美称，其自然景观雄伟高大，有数千年精神文化，先后有十二位皇帝来泰山封禅。

　　玉皇顶现存最大的一面石刻就是唐玄宗开元十三年冬封泰山时的《纪泰山铭》，高13.3米，宽5.7米，现存1008个字。铭曰：维天生人，立君以理，维君受命，奉为天子，代去不留，人来无己……他们一面要扬皇恩以安民，一面又要借天威以佑君，他们越是想守住天下，就越往山上跑的勤。

　　你看，诗人来了，他们要借这山的坚毅与风的狂舞，铸炼诗魂。李白登高狂呼“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杜甫沉吟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想，历代帝王争上泰山，是踩天地之正气才可获得去成就自己的事业。

　　我迎着山风坐在山坡草地上嚼着面包，喝着矿泉水，浑身冷的发抖。

　　忽然在我眼前一处老景吸引了我，有一株老藤不知有多少年月，甚至也看不清它从悬崖边上长出来，只见从崖上搭下来，也许是当初被风吹了下来，就挂在了一棵高树上又绕了几匝。生命之力竟将这藤拉得笔直，数丈之长，一腕之粗，像一根空中的单杠，当我环顾四周，贪婪地饱餐这些秀色时，偶尔发现这里除了石头，基本上没有土，大大小小的树都是抓吸在石头上。

　　看完极顶步行缓缓下山，沉在山谷之中，两边全是遮天的峰峦和翠绿的松柏。刚才泰山还把我们豪爽地托在云外，现在又温柔地揽在怀中了。

　　从玉皇顶下山到红门用了5个多小时，其中休息了10分钟，应该说我是走的挺快的，下山沒有上山累，那么喘，但是那腿的感觉太好了……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谷，不知地之厚也。我踏着这条文化加风景的山路一直在下行，后来就是竞走状态，腿不能打弯，一弯就会跪下!超越过一个个下山的年轻人，他们就像残废样下去的。

　　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山坡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它们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倘若你仔细地看，你会看见那云絮在空中飘动，就像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似的。

　　一阵清爽的微风，扑面而来，仿佛一切的疲惫都置之度外了，身体的每一根紧张的神经也渐渐地舒缓了;小鸟时而在半空中飞过，时而能听见那清脆悦耳的鸣叫。

　　太阳落山了，烧红着的晚霞也渐渐地暗淡下来了。四周的山峰现出黛色的轮廊，暮色渐浓，下山的路上一片混沌迷茫。

　　渐渐地，渐渐地，夜幕降临了，我的脑海中还浮现着那醉人的美景，那美丽而令人心驰神往的景色，深深地吸引着我;我的视线，我的精神，我的思想……全部被这美的难以形容的“五岳之首泰山”，心悦而诚服。

　　天黑了，我带着一身的疲惫来到了红门。这时，我于满足之中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后悔，后悔不能看到泰山日出，只好带着这样的遗憾踏上归途。走着走着，蓦然有所领悟：真正的美是短暂的呀，正在我后悔的一刹那，泰山己经消失了，为什么要后悔呢?当我感到满足的时候，那就是在领略了泰山雄伟之美啊!

　　(文史语言系 马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