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学员张德昌养成一个习惯：没事喜欢到文化街旧书摊去转转。去了未必一定会买什么书，一段时间不去就好像丢了什么似的。

　　听说最近旧书交易会挺火，德昌便下意识地来到了文化街。

　　让他没想到的是，尽管摊位一个接一个，旧书一龙连一龙，竟没遇到一本想买的书。于是决心再走几步，没可买的就打道回府吧。

　　当他走到最后一个摊位时，眼前突然一亮，摊位上摆着稀稀拉拉几本书中有一本特别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著名作家浩然的名著《艳阳天》。这本书少说也出版40多年了。可品相依然很好，封面干净利落，图案清晰自然，没有十品，也有九品五。他一弯腰，伸手拿起书来。图书用崭新的透明塑料袋装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卖书的，是一位女士。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头上戴着一顶花篮帽，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尽管天气晴朗，还戴着一个黑口罩。由于全副武装，看不出实际年龄，虽然女士时不时的看一眼手中的手机，可看得出她主要关注的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干嘛都有规矩。看塑料袋装着的书都要与卖书的人打个招呼，不然就显得不礼貌。其实，此时的德昌心思都已放在这本书上。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撕开用胶带粘着的塑料袋口，拿出书来，然后立即翻到书

　　的扉页。

　　几个熟悉的钢笔字，让他大吃一惊：

　　小娟留念，友谊长存。

　　德昌

　　1974年元月12日于宋家庄”

　　德昌的眼前模糊起来，他离开农村前的头一天晚上，与小娟依依惜别的一幕出现在眼前：“德昌，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放心，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

　　“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给，这是我在城里新华书店给你买的《艳阳天》，我相信我俩总会有艳阳高照的那一天。”

　　“那你……”

　　“你什么?”

　　“你亲我一下，亲了就不会变心了。”

　　“我，我…… ”

　　俗话说，世事难料。就在德昌去往煤矿时间不长，小娟也选调回到了城里。小娟的母亲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哪个当妈的愿意闺女嫁给一个下煤窑的矿工?虽然小娟苦苦哀求了几天，还是无济于事。在母亲的逼迫下小娟含泪给德昌写了绝交信。这对在农村同甘共苦相恋五年的情侣就此分道扬镳。

　　正当德昌对着书发愣时，卖书的女士收回目光，双眼圆睁，紧紧盯着德昌。尽管口罩遮住了脸，但是眼中透露出来的惊讶神情，着实让德昌吓了一跳。

　　“对不起，看你忙着，打开塑料袋没打招呼。”德昌连忙道歉。

　　卖书女士的眼神丝毫没有因为德昌的道歉而变得放松，在中午耀眼的日光下分明闪烁着一丝晶莹的闪光。

　　“大姐，你这书是从哪里收来的?”德昌小心翼翼地问。

　　女士似乎没有听到德昌的问话。她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德昌发愣。

　　“大姐，实话跟你说，这本书是当年我送给女友的，不知道怎么会流落到这儿啦?你说个实价，多少钱我买!”

　　半晌，女士终于回过神来，她急切地摘下墨镜，摘下口罩。尽管岁月流逝，青春不再，但是她当年气质高雅的风韵犹存。

　　“你看我是谁啊?”

　　“啊，你是小娟吗?”

　　“不像吗?是不是成了老太婆啦?”

　　这回轮到德昌不知所措了;“不不不，那个，你，你挺好的?”

　　“你说呢?”

　　“唉!都是命运的安排，你怎么卖起书来啦?“

　　“找你呗!”

　　“找我?”

　　“对呀，找你!我老娘已经93岁了，一直有块心病，总觉得当年对不住你，希望有生之年见你一面。我知道你爱看书，爱买书，说不定在这里能碰到你……”

　　“我，我还是别去了。当年你老娘玩命阻拦，棒打鸳鸯两分离，我至今还单身。”

　　“真的?我也是……”

　　此时，小娟饱经风霜，红扑扑的面颊像盛开的芙蓉花。

　　(文史语言系胡存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