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追溯到一八四年九月,东坡谪居宜兴蜀山南麓。一天午后,昊天碧空、清风徐来,东坡信步城南阡陌,见一庄院门前有两株大树,枞枞如也,状如偃盖,遂举步近之,一看竟是楠木,大讶之。东坡是蜀人,知道此树多生长于川、黔,乃“水不能浸”、"蚁不能穴”,是建宫殿大厦之栋梁。东坡甚奇之,思忖之下,移步大门前,隐隐听得内有吟诵之声,坡复奇之。正欲离去,咿呀一声,大门开处,走出一位年轻儒生,生得眉清目秀、骨格清奇。只见儒生上前一揖,朗声道:“不知客官到来,何不入寒舍一叙”,东坡略一迟疑,抬足即入。只见院内树荫下石桌之上一本《李太白集》赫然在目。双方落坐后一番寒喧,交谈后得知主人叫慕容晖,家道殷实,平素好吟嗜酒。东坡随意叩问一二,晖即诵文吟诗、能通文墨。东坡眉间舒展,问曰:何不进取功名?答:家父曾领州刺史,宧途跌宕沉浮,我目之心寒,无意仕途。今吾诗书佐酒,齐“饮中八仙”之为,不亦乐乎!东坡听罢一楞,随即拈须呵呵大笑,笑啥,这不正是吾之软肋吗。这真是:一言挑起心头事,五味杂陈脑际来。继尔,俩人天南海北,纵横世论,不知红日之西沉。东坡正欲起身告辞,家人已奉上酒菜,东坡也不客气,一声“叨扰了”,推杯换盏,俱入食国酒乡。几个回合之后,东坡已是身热脸红,晖仍然是衔杯乐圣,鲸吸百川。须臾,杯盘狼藉,东坡饱嗝几声准备告辞,晖猛然冒出一句;诗甘称弟子,酒不让先生。我俩再来一斗如何?东坡摇手不迭,截口问道,先生方才对联,我於太白楼見过,是先生所为?晖嘿嘿一笑,不置可否。(此联不知何人所撰,姑且栽"赃”于晖)。
嗣后,二人常相往来,诗词互有唱和,晖不时得到坡公点拔,文才大有长进。一次酒足饭饱之后,东坡填词《浣溪沙》贈之:“倾盖相逢胜白头,故山空复梦松楸,此心安处是菟裘。卖剑买牛吾欲老,乞浆得酒更何求,愿为同社宴春秋”。时值孟冬,东坡又填词赠之:“炙手无人傍屋头,萧萧晚雨脱梧楸,谁怜季子敝貂裘。顾我已无当世望,似君须向古人求,岁寒松柏肯惊秋”。一O八五年夏,东坡迁居黄土村不久,接到朝廷起用圣旨,临走前,再次造访慕容晖,并根据晖居所环境的特点,题名“双南轩”,又题了一首诗作留念:“南轩前头两佳木,先生撫玩常不足。尤爱熏风五月初,白银花开光照屋。”这些诗词中,体現了他们的友谊,既有劝其仕进,又有赞许其隐逸生活的矛盾心理,个中意境与情怀,后人读之,感慨万千。
东坡结缘常州,佚事多多,这段与白衣慕容晖的交往,给一代文豪平添了诸多的别样风采。
这真是:
万载悠悠事,
茶余手指敲。
谁言苏轼傲,
竟与布衣交。
(文史语言系杨企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