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钢琴是我女儿5岁那年我母亲买给她的，之前我母亲还买了一台送给我的侄女——她的孙女。我母亲是上海人，小弄堂里小户人家的姑娘，钢琴梦是她可闻不可及的有身份人家的事情。在我做女儿这代，她仍无能力实现这种梦；在第三代身上，她不容分说必须促成这种梦的实现。

从那时起，我的日常几乎被这架钢琴套牢，几乎每天都至少有1个小时陪小女练琴，考级季更是为会增加至3小时，家庭气氛因此陡然紧张数倍。有次和隔壁女邻居闲聊，她不无揶揄地说：“你家钢琴一响，我就对我老公说，你听隔壁的女人又开始吼了。”我这无甚音乐素养的妈能逼我女儿考至八级，却也让她对钢琴失去了兴趣，八级一过，她就宣布她不想再弹琴了。那架钢琴一闲十多年，成了高级摆设。

其实我是非常想学会弹琴的，想通过弹琴来和那些美妙的曲子灵魂合一。女儿不弹了，那我来弹吧。找过社会上的培训班，但年轻老师一看我这年龄，眼光中流露出的淡漠也让我失去了勇气。知道老年大学有钢琴班，但我还没到上老年大学的年纪。可以说，上钢琴课成了我希望自己早点迈进50岁唯一积极的理由。

老年大学有很多课程非常紧俏，网上刚开放报名即秒光，钢琴课即是其中之一，这也看出现在要做一名跟上潮流的老人门槛不低。好不容易“秒”进了钢琴班，我的日常再度被钢琴套牢。不是有额外安排，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弹琴；一周再忙，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想尽办法完成。钢琴让我的生活又紧张起来，但心情却和当年陪孩子练琴截然不同，练琴让我忘忧、纯净。

我喜欢再度走进教室当学生的感觉，有能力学习是自己身心还年轻的证明；我喜欢老师的严谨乃至严厉，在他身上我又看到所有那些让我更好成长的恩师；我也喜欢我的新同学们，他们即有人生阅历带来的成熟，也有“返老还童”般的纯真；我最喜欢的当然还是琴声、乐声，以及它们在内心深处唤起的感动。每周的钢琴课成了一周生活的亮点，除非身不由已，我都尽量赶来上课。

我有时会反思自己对女儿的钢琴教育，如果当年我不是那么急功近利、不是那么急躁，而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单纯培养一种对音乐的热爱，是不是能让孩子对钢琴的兴趣更持久一点？好在我的稚拙琴声确实再度唤起了女儿对钢琴的热情，她每周回家都要在琴上弹奏好一会儿。让我欣慰的是，也亏我当年逼的厉害，让她的基本功比较扎实，琴声的动听程度、旋律的优美程度都非我这个“老来学皮匠”的老年大学学生可比。鉴于本学期课上有一曲四手联弹《哦，苏珊娜》，好吧，母女俩有了首次钢琴联弹。

早晨的时候，阳光会洒在摆放在客厅里的钢琴上，我看见我们家的钢琴梦在阳光下缭绕。（器乐系 佚名）